主页 > 网站文章 > 百姓玉事 > 正文

“笑颜”已逝 双目“重生”

2011/4/11 13:41:00  来自:转载自新京报  评论:1条

生前住址:北京鲁谷村小区 生前职业:供热厂工人

●“捐献遗体是我这一生最伟大的决定。别人怎么看怎么说,我不管。”

●“闺女,记着,家和万事兴。”

——翟广峰

“爸,你还有什么事没办?”

“你知道。”

“好吧,咱做遗体捐献,眼角膜捐吗?”

“都捐。”

“你肯定吗?”

“肯定。”

摁上一枚红手印,翟广峰选择另一种方式让“生命”延续。

他的名字,变成了一串编号。他的身体,成了北大医学部解剖课上的“无言良师”。

可在别人的身体上,他的眼睛,还在看着这世界。

含笑的眼

红证书面前的泪

拿到遗体捐献证书那一刻,翟广峰笑着流泪。

大女儿翟艳芳虽然纠结,但也算实现了父亲最后一个心愿。

其实,翟艳芳取回遗体捐献表格后,悄悄放在抽屉里,一星期都没拿出来,她想着,父亲或许把这事给忘了,或者,还有回旋的余地。

老伴张秀兰记得,丈夫要捐献遗体的想法,来得很突然。几年前,看一则遗体捐献新闻后的随心闲聊,在他心里埋下种子。“人死了,捐就捐了。”这是唯一的想法。大女儿翟艳芳觉得,父母豁达,但她却听到了邻里暗地的议论。

“啥时候把表给填了送过去啊?”翟广峰洞穿了女儿的小心思,他知道,表格早就拿回来了。

2010年6月初,病房里,翟艳芳把遗体捐献证书递到父亲面前。

双眼已有些看不清,翟广峰伸直胳膊,眯着眼,端详眼前的红证书,一字一句。

“谢谢大闺女。”翟广峰嘴角翘起,笑了,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,从那双笑眼里缓缓滑落。

从父亲的泪眼中,翟艳芳读懂了父亲:他不想走,但他知道,自己时间不多了。

红证书,被翟广峰压在病床枕头下面,却极少拿出来看。翟艳芳记得父亲的话,“捐献遗体是我这一生最伟大的决定。别人怎么看怎么说,我不管。”

细腻的眼

为父火葬的坚强

想当年,翟广峰给自己的父亲送葬时,就曾遭到过非议。

“我家是当时衙门口第一批接受火葬的,比当地人前卫很多。”大女儿翟艳芳提起父亲这段家史时,语气里透着骄傲。

很少有人知道,这骄傲背后,承受了多少世俗的压力。

上世纪70年代末,北京刚开始推行火葬。翟广峰为辞世的父亲选择火葬,家人们支持,但邻居们指责,“做儿女的不该这样。”

但翟广峰是个孝子。母亲病重时,他给老人洗脚,变着花样做饭,偷偷流泪担心;大老远给岳母送羊肝,只因为听说吃羊肝对白内障患者好。

没有亲临火葬场,张秀兰和女儿们并不知道,翟广峰看着父亲被推入火炉的那一刻,眼里闪现着什么情绪。

但她们知道,那次,翟广峰回家后,缩在院子的角落发呆,红肿的双眼没了往日的神采,有时茫然仰头望着,一看就是一整天。

翟广峰是农民出身,没读过多少书。从村大队到开发公司房管所,再到供热厂,用现代的话讲,他只是位“凡客”。身材不高,国字脸,眉毛短浓,耳垂宽厚,喜欢穿白衬衣,每天换一件。

“他特容易哭。”张秀兰说,丈夫曾为一只狗而哭,被大队的人笑话。“动了真感情才会哭,丰富、细腻。”孩子们也认为,父亲流泪,不代表不坚强。

痴迷的眼

放大镜里的回忆

家里有个放大镜,是老伴的随身之物,张秀兰拿起来,透过放大镜,她似乎能看到老伴那双痴迷的眼。

和很多老北京一样,一看到美玉和鸟雀,翟广峰就两眼放光。

张秀兰翻着账本,这方面,老伴儿花的钱可不少。

逛鸟市、淘旧货市场,是翟广峰晚年的一大乐趣。家里的大柜子上,10多个精致的鸟笼“排队”码放着。“老伴拉着我到天津买鸟笼,又花800元买一只红子,可惜只活了3天。”住院后,他把鸟都送了人,心疼了好一阵。

“买东西回家,爱显摆。”家里人都知道,只要翟广峰出门淘宝,回家必定要“声张”。家人不懂欣赏,翟广峰却视若珍宝。边看电视,边擦鸟笼。

现在,张秀兰和女儿们身上,还戴着一家之主留下的纪念。

张秀兰翻出一堆玉镯,都是老伴给她买的。有只玉镯不够精美,翟广峰不让老伴戴,说戴出去寒碜。女儿们身上,都有父亲去淘回来的玉石宝贝。

他看玉比看电视时间长,青玉、白玉、黄玉,玉佩、镯子……盒子里最不值钱的,就是平时被老翟揣手里看玉的那个黑色放大镜。

透过放大镜看玉器,是翟广峰习惯性的动作。眯着一只眼,仔细把玩,发现兴奋点,随时唤老伴“传道授业”。

回忆,在放大镜里。如今,玉仍在,人已逝。

新生的眼

似曾相识的期望

张秀兰捡拾着记忆的碎片:老伴年轻时,眼睛大而亮,“好看,眼睛会笑”。哪怕那双“大葡萄眼”老了以后,经常被她取笑成“满是皱纹的‘肚脐眼’”,但仍眼神炯炯。为人豁达,这就是魅力。

21岁相亲,翟广峰选择了同样开朗的张秀兰。才有了后来经常充满笑声的一家。

有时,一家人会围坐桌边,嗑瓜子比赛。看都市感情剧时,女儿会“没大没小”地“建议”父亲,要不找个小三,生个弟弟她们帮养着。老伴也会起哄,“找个小老婆吧。”“这种玩笑经常开。”每当这时,翟广峰干脆扭过脸去。

那双眼偶尔也会透出严厉的目光,翟艳芳小时候,擅自收了同学送的钱包做礼物,父亲知道后,连夜带着闺女送还。“不管关系怎么好,都不能随便乱要别人的东西,这是原则。”

临去世前,翟广峰曾拉着大闺女的手说:“闺女,记着,家和万事兴。”

翟艳芳记得那种目光,久久凝望母女三人,眼神里,透着不舍。

2010年7月15日,翟广峰病逝。临走前他交代,一定要穿上中山装。没有单独的墓碑,没有墓志铭,长青园的慰灵碑上,只刻下他的名字。

他成为北京大学第一医院首例遗体捐献者。遗体告别仪式上,一批素不相识的医学生,为他流泪。

去世后的当天,翟广峰的两只眼睛,离开了他的身体。他捐献的眼角膜,让两个50多岁的眼疾患者恢复了光明。

“都说身体是有记忆的。”翟艳芳自言自语,她曾想再见见“父亲的眼”。但出于对患者的保护,终究未能实现。

假如眼睛真的会有记忆,张秀兰曾想过,也许在某一天,她会碰见一个人,四目相对时,她会觉得那么似曾相识。

寄语

老伴,你永远活在我心里,我为你自豪!——妻子张秀兰

爸爸,如果有来生,我们还做父女!——大女儿翟艳芳

爸爸,您是我一生的骄傲!——二女儿翟艳荣

本报记者 王卡拉
 

文章评论添加新话题